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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太狼，我们认( rèn)识多久了？”
“五千多集了吧( ba)。”
《喜羊羊与灰太狼之异国( guó)破晓》宣传海报
图源：有声屋( bàn)
在论述这部电影之前，我( wǒ)们有相当的必要讲一下( xià)这个IP是如何一步一步发( fā)展到今天的地位。2025年8月， “喜( xǐ)羊羊与灰太狼” （以下简称( chēng)“喜灰”）IP迎来 20周年纪念，中国( guó)动画史上最长寿的“福瑞( ruì)动画”（Furry，即在二次元文化影( yǐng)响下涌现出的围绕人类( lèi)特质的拟人化动物形象( xiàng)）IP由此诞生。 “喜灰”IP的发展见( jiàn)证了国产动画发展的黄( huáng)金20年，虽然“第一国漫”称号( hào)早已数易其主，但“喜灰”IP在( zài) 2009 年通过第一部大电影《牛( niú)气冲天》创造了中国电影( yǐng)市场第一部票房破亿的( de)国产动画电影的奇迹。这( zhè)份成绩现在来看只是动( dòng)画电影破圈的基准线， 但( dàn)在当时却意味着自1999年《宝( bǎo)莲灯》所开启的国产动画( huà)电影商业化道路终于在( zài)经过长达10年的挫折之后( hòu)正式被打通， 同时国产动( dòng)画电影也正式登上合家( jiā)欢类型片的舞台。从此之( zhī)后，国产动画电影发展开( kāi)始突飞猛进。 时至今日，2025年( nián)暑期档的动画电影票房( fáng)占比首次超过40%。
福瑞（furry）文化( huà)历史悠久。除动画、游戏中( zhōng)的“动物拟人”形象外，兽装( zhuāng)（fursuit）也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 bù)分。图源：B站用户@Vauk是只狼
“喜( xǐ)灰”IP陪伴了至少三代人的( de)童年，我更是每部大电影( yǐng)上映都没有落下。 从2005年到( dào)2019年 ，虽然充满各种奇妙想( xiǎng)象， 但整个IP元叙事一直遵( zūn)照羊狼两族之间的族群( qún)对抗进行。 在 福瑞美学（Furry Aesthetic） 社( shè)会属性与自然属性的程( chéng)度量表中，这一秩序非常( cháng)靠近后者，即属于动物生( shēng)存本身应有的自然生理( lǐ)需要。在过往国产“福瑞动( dòng)画”作品里，完全遵照这一( yī)秩序的作品除了“喜灰”IP以( yǐ)外寥寥无几，其中只有 《黑( hēi)猫警长》 是比较出圈的作( zuò)品，其自然属性依然是在( zài)社会属性的政治身份之( zhī)下完成的。换言之，片中 猫( māo)与老鼠的关系不是《汤姆( mǔ)与杰瑞》那种临时性的敌( dí)友关系，而是施密特在《政( zhèng)治的概念》中所说的同时( shí)兼备生物对抗（猫鼠对抗( kàng)）与社会对抗（警察与盗匪( fěi)）“非时间性的永恒敌人”。但( dàn)是，《喜羊羊与灰太狼》的叙( xù)事逻辑却几乎完全建立( lì)在福瑞美学的自然属性( xìng)之上。 尽管创作者在羊狼( láng)对抗中加入大量类似《汤( tāng)姆与杰瑞》《蓝精灵》（“喜灰”IP的( de)创意来源也正是这二作( zuò)，今年暑期档，其动画电影( yǐng)版也都上线大银幕）的 非( fēi)对称性对抗竞技类（Asymmetrical Battle Arena） 游戏( xì)相处方式，即用数量多寡( guǎ)与身体滑稽强行将二者( zhě)关系获得微妙平衡，但是( shì)，“喜灰”IP的整体叙事仍依托( tuō)于狼族作为捕食方的优( yōu)势地位。
《喜羊羊与灰太狼( láng)之守护》（2024）剧照，
其中人物形( xíng)象与早期相比更具furry气质( zhì)。
图源：有声屋
在此之外，创作( zuò)者还加入了更多对抗要( yào)素。狼族与羊族之间至少( shǎo)还存在除了生物学对抗( kàng)以外的三层二元对立关( guān)系，分别是 少年与成人（羊( yáng)族全是少年，狼族全是成( chéng)人）、部落与家族（羊族几乎( hū)是去父母化的，狼族都是( shì)宗族亲戚）、学校与社会（羊( yáng)族都需要在慢羊羊村长( zhǎng)的学校里学习，狼族则更( gèng)多代表现代社会的科技( jì)与职场）。 以羊族视角出发( fā)，少年的成长本身就是对( duì)已有成年人社会所搭建( jiàn)既定秩序的反抗。喜羊羊( yáng)与灰太狼各自作为对抗( kàng)代表，形成 尼采所说的二( èr)者皆为捕食动物（predatory animal）与被捕( bǔ)食动物（beast of prey）共存的身份。 所以( yǐ)动画制作方非常明确地( dì)表达出对狼族的 公敌者( zhě)（hostis）评价。 在2019年之前，每季动画( huà)PV里，涉及到灰太狼的歌词( cí)都表达出一种否定性情( qíng)感。
直到 “羊村守护者” （以下( xià)简称“羊守”）系列出现，这一( yī)情况出现颠覆性改变。 羊( yáng)狼之间的对抗被以历史( shǐ)学视角的剧情化解了，原( yuán)来种族对抗实际上是小( xiǎo)鱼人淘淘设置的阴谋， 是( shì)他撺掇两族首领狼将军( jūn)与羊果果反目，让二者的( de)关系从私仇者（inimicus）变成公敌( dí)者，才带来种族之间的对( duì)抗， 于是，之前几千集的族( zú)群对抗被重新解释为法( fǎ)国社会学家博尔坦斯基( jī)所说的“回到部落的支配( pèi)性意识形态对抗” 。而抓到( dào)挑拨者之后，喜羊羊与灰( huī)太狼并肩作战，成为了最( zuì)好的朋友，羊狼两族也迎( yíng)来了史无前例的和平阶( jiē)段。 整个动画也开启了新( xīn)纪元：主角团以“五羊一狼( láng)”的标配作为守护者，前往( wǎng)各种未知之地，对抗各种( zhǒng)未知力量的来袭。
《喜羊羊( yáng)与灰太狼之异国破晓》宣( xuān)传海报
图源：有声屋
“喜灰”大( dà)电影《异国破晓》就在这个( gè)背景下上映，讲述羊狼携( xié)手去往异世界“光之大陆( lù)”共同对抗黑暗能量的冒( mào)险故事，它既是大电影系( xì)列中的第十部，也是大营( yíng)救系列的第一部电影。元( yuán)叙事翻转后，我们最直观( guān)的感受就是灰太狼退出( chū)了反派位，叙述模式也从( cóng)经典的单元剧改为连续( xù)剧。 “灰太狼竟然不捉羊了( le)” 成为“喜灰”IP的新梗，甚至在( zài)2021年12月还成为广州网友在( zài)市委书记留言里引发的( de)热搜。
也是从“羊守”系列开( kāi)始，我集集都看，并且围绕( rào)这个系列在6年时间里前( qián)前后后写了20万字左右的( de)评论文章，我也在2024年成为( wèi) 知乎专题圆桌“喜灰20周年( nián)”的主持人 。在我看来，新的( de)元叙事形成了赵毅衡所( suǒ)说的“解释漩涡真空”：既然( rán)灰太狼作为反派的前置( zhì)条件（生物学、时间学、部落( luò)学、社会学的二元对抗）已( yǐ)经完全消失， 那什么样的( de)反派作恶才能成为足以( yǐ)替代灰太狼原本所在的( de)恶的伦理学位置呢？ 这是( shì)此后“羊守”系列每部作品( pǐn)都在不断解决的元问题( tí)，也成为《异国破晓》的核心( xīn)剧情。
大营救系列动画剧( jù)集《异国大营救》（2020年7月）、《奇妙( miào)大营救》（2022年7月）和《奇侠大营( yíng)救》（2025年1月）通过描绘三个在( zài)青青草原空间之外的国( guó)度（奇猫国、妙狗国与灵熙( xī)国）所遭遇的危机，让五羊( yáng)一狼的守护者团队打开( kāi)新地图，开展新冒险。这三( sān)个国度各自拥有天空（奇( qí)猫国是飞岛）、地底（妙狗国( guó)在地下）、水域（灵熙国需要( yào)穿过江湖）等虚构边界，拓( tuò)展以青青草原为中心的( de)幻想地图疆域。 而这三部( bù)动画电影的终极反派，就( jiù)是拥有独立意志的黑暗( àn)能量。 按照汉娜·阿伦特的( de)老师雅斯贝尔斯的说法( fǎ)，这就是 根本恶 ，是因为 “超( chāo)越了所有的刑责，这将无( wú)可避免地带有一种伟大( dà)的色彩(greatness)——恶魔的伟大” 。
更重( zhòng)要的是，根本恶（黑暗能量( liàng)）在这三部作品以及电影( yǐng)《异国破晓》中， 都拥有与《浮( fú)士德》中梅菲斯特一样蛊( gǔ)惑人心的能力，即可以通( tōng)过内在心声（Inner Speech）让角色陷入( rù)恶堕（Evil fall） 。进一步说， 此后“喜灰( huī)”IP里所有角色都不再被自( zì)然属性约束 （最多只是“吃( chī)素”）。在社会属性下，他们皆( jiē)被默认为具有良善人性( xìng)。当他们真的因为各种童( tóng)年阴影、双生情结、秘宝争( zhēng)夺产生攻讦时，剧情都将( jiāng)其归因于 受到根本恶的( de)蛊惑 。在这一过程中，角色( sè)的恶堕就是在 复写神话( huà)学叙事里中提及的路西( xī)法坠落 （德尔图良《反马吉( jí)安论》）的底层逻辑，这也是( shì) 圣经传统中讲述的恶之( zhī)起源的故事 。
被投入地狱( yù)的路西法
不过，自然属性( xìng)也并非完全退居幕后，它( tā)转而成为 外在视觉形象( xiàng)变体（即猫化）与如法术一( yī)样的额外战斗力（即类似( shì)気一样存在的奇力） 。当羊( yáng)族猫化之后，他们恶堕的( de)一面就像《化身博士》里的( de)海德先生一样被激活，并( bìng)拥有奇力。随着剧情的推( tuī)进，当恶堕性格被消解后( hòu)，猫化羊还是保留了各自( zì)的奇力。这也成为《异国破( pò)晓》承自大营救系列的连( lián)贯性，动画导演也以此为( wèi)契机，在电影里呈现更多( duō)不同面向的羊狼形象。羊( yáng)族五人不仅有属于自己( jǐ)的三头身经典原皮，有猫( māo)化形象的系列装扮，还有( yǒu)被彻底变成小猫造型的( de)形象，总共有15个截然不同( tóng)的拟猫、纯猫与拟羊模样( yàng)。这也是“喜灰”官方做各种( zhǒng)拟人二创的传统艺能（每( měi)季动画结束后都会但单( dān)出一批拟人形象）。灰太狼( láng)则是致敬了《羊村守护者( zhě)1》和《狂野新宇宙》中的相同( tóng)设定，成为“身体虽然变小( xiǎo)，但脑袋依然灵活”的小小( xiǎo)狼，只不过前两作是成为( wèi)小灰狗和布娃娃，这次是( shì)直接成为幼年灰太狼。
作( zuò)为根本恶而存在的黑暗( àn)能量依然采用非常成熟( shú)的 恶堕 手法。它在被迫与( yǔ)永恒骑士（牛形战士）同归( guī)于尽之后，以师父永恒骑( qí)士的名义蛊惑小光（鸟形( xíng)战士）解开封印，但这需要( yào)吸收其他五位羊族身上( shàng)的奇力才能办到。于是，在( zài)《奇侠大营救》最后一集里( lǐ)，羊村接到来自“光之大陆( lù)”的求救消息，五羊一狼再( zài)度出发。而反派动机一如( rú)既往追加了叙述性诡计( jì)，永恒骑士一开始看似背( bèi)叛了村庄，其实只是小光( guāng)打造的牵线木偶；小光成( chéng)为反派，纯粹是因为想要( yào)通过解开封印的方式复( fù)活师父。 所以，黑暗能量最( zuì)终还是被封印，但根本恶( è)作为绝对意志的存在，也( yě)只可能被封印，而不是被( bèi)消灭。
同样的，这份连贯性( xìng)也带来不小的观影门槛( kǎn)。虽然对于像我这样的“喜( xǐ)灰”IP研究者来说几乎没有( yǒu)理解难度，但对已经阔别( bié)童年和喜灰IP的家庭观众( zhòng)来说，无论是父母还是孩( hái)子都必须接受的设定依( yī)然还是“狼为什么不捉羊( yáng)”这一简单易懂的元叙事( shì)，以及为什么狼羊们有那( nà)么多变的模样和奇力。而( ér)对于长期观看系列作品( pǐn)的观众来说，他们会更多( duō)认为，虽然《异国破晓》确实( shí)让尽可能多的“喜灰”形象( xiàng)在大银幕上依次登场， 但( dàn)全片看起来并不像一场( chǎng)冒险，而是一次在漫长的( de)大营救系列中作为支线( xiàn)剧情突出的事件。
目前看( kàn)来，“喜灰”大电影的银幕吸( xī)引力不可避免地出现式( shì)微趋势，暑期档动画电影( yǐng)票房难以坐上《浪浪山小( xiǎo)妖怪》《罗小黑战记2》《聊斋：兰( lán)若寺》那桌，只能与同源的( de)《猫和老鼠：星盘奇缘》《魔法( fǎ)蓝精灵》成为难兄难弟。 但( dàn)在另一个荧幕上，“喜灰”IP却( què)是节节高升，每一个寒暑( shǔ)假只要新作一出现，就能( néng)拿下全国卫视少儿节目( mù)排名第一，今年亦然。 7月新( xīn)作《狂野新宇宙》刚开播就( jiù)登顶金鹰卡通、优酷少儿( ér)、爱奇艺少儿、腾讯视频少( shǎo)儿、全国少儿卫视等收视( shì)榜单。如果说《异国破晓》更( gèng)多是对冒险历程的延续( xù)，那么， 电视动画里的“喜灰( huī)”IP则是更多拥抱了互联网( wǎng)一代的改变，在故事中增( zēng)加大量紧跟时事的网络( luò)热梗、层出不穷的表情包( bāo)，以及被网友称为“比博燃( rán)”的精彩打戏， 最后形成独( dú)属于“喜灰”风格的 拟人化( huà)的拟人（Personate Personification）身体、喜剧演员的( de)喜剧（Comedian Comedy）动画，以及表情包的( de)表情（Emoticon's Emotion）鬼畜。
那么，有理由相( xiāng)信，我们还能迎来“喜灰”IP更( gèng)多的十周年庆。
图源有声屋( bàn)
